萨尔瓦多与IMF，时间会站在哪一边？

    从2023年起，萨尔瓦多政府将通过金融教育培训模块解决大众对比特币的认知问题。除颁行《比特币法》为比特币法币化背书外，日前萨尔瓦多国会还通过了《数字资产发行法》，直接为国家出售由比特币支持的政府债券鸣锣开道。

    张锐

    针对萨尔瓦多发行的10亿美元的Token（数字资产权益凭证）化债券，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对该国进行的“第四条”（每年与成员国进行一次双边磋商，收集成员国经济和财政信息，与政府官员讨论经济发展政策并出具报告）访问时发出警告，以比特币作为资产发行主权债券必然恶化萨尔瓦多的债务风险。在IMF看来，萨尔瓦多的债务已占到其GDP的90%以上，在现行政策下，到2026年公共债务占比将升至96%。为此，IMF主张萨尔瓦多放弃通过发行Token化债券为购买比特币提供资金，并建议萨尔瓦多解散“比特币信托基金”。对此，萨尔瓦多总统纳伊布·布克尔怒怼称“没有任何国际组织能迫使我们做任何事”，并指出发行Token化债券属于“主权”问题。

    自从萨尔瓦多于2021年9月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以来，该国政府与IMF就此展开的“口水战”就从未停止过，但须知，IMF是全球唯一一个面向发展中国家提供金融援助的国际经济组织，由于在捍卫比特币法币化上丝毫不给IMF留面子，萨尔瓦多最近几年提出的多次信贷申请都被IMF拒之门外，而且萨尔瓦多采取Token化债券融资本身就意味着自己关闭了面向IMF融资的大门。在国内，萨尔瓦多中美洲大学的一项年度调查表明，过去一年中有74%的人表示未用过加密货币，21%的人表示仅使用过一次，还有5%声明从未使用过，而在调查人数中，高达77%人认为将比特币列为法定货币是失败的。不仅如此，通过对企业用户的调查发现，有近92%的中小企业表示比特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同时，根据萨尔瓦多中央储备银行的数据，2022年该国的家庭汇款共有77.419亿美元，其中1.2671亿美元通过数字钱包“Chivo”汇款，占总汇款的1.63%。看得出，萨尔瓦多的比特币法币化实验没有达到预期。

    观察发现，IMF对萨尔瓦多的比特币法币化举动所表现出的不满情绪之所以与日俱升，同时萨尔瓦多民众至今依然仍不待见比特币，很大程度上是法币化的比特币赶上了不好的年景。萨尔瓦多国会确立比特币法币地位的当月，比特币均价稳定在4.5万美元以上，且两个月后飙升至6.9万美元的历史高点，但谁料接下来的行情竟是连续断崖下挫，整个2022年比特币价格最低跌至1.8万美元，年度跌幅高达136%。而问题的关键是，从2021年9月至今，萨尔瓦多政府一直还在持续买入比特币，从最初单笔买入数百枚，到后来表示每天买一枚，初步统计截至目前其持有量超过了2500枚。考虑到今年以来比特币已录得了近50%的涨幅，萨尔瓦多政府比特币仓位的资产价值肯定“回血”不少，只是距离平均买入成本线与盈亏平衡点依然存在着不小的距离。

    但对于摆在眼前的仓位价值缩水，布克尔表示并不是亏损，因为政府从来没有卖出比特币，不仅如此，萨尔瓦多财政部长也出来打气，称本国年度财政预算80亿美元，政府对比特币的持仓价值不到国家年度财政预算的0.5%，因“炒币”而发生的浮亏对该国财政状况造成的风险极小。只是在外界看来，萨尔瓦多的人均GDP仅4400美元左右，贫困率高达26%，国内有超五分之一的人每天生活费不到5.5美元，政府在比特币投资上大手大脚且亏空不少，的确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尽管外界非议不断与民众怨声四起，也似乎很难动摇布克尔治下的萨尔瓦多政府将比特币法币化实验进行到底的决心。一方面，从2023年起，萨尔瓦多政府将启动全国规模的金融扫盲计划，主要是通过金融教育培训模块解决大众层面对比特币的认知问题，同时让至少超过400万人能够熟练使用“Chivo”数字钱包；而更具震撼效应的是，颁行《比特币法》为比特币法币化背书外，日前萨尔瓦多国会还通过了《数字资产发行法》，直接为国家出售由比特币支持的政府债券鸣锣开道。据悉，名为“火山代币”的10亿美元债券所募资金将用于协助偿还主权债务、强化比特币挖矿基建，以及资助打造“比特币城”。在国外，萨尔瓦多在瑞士城市卢加诺设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比特币大使馆”，并正计划在美国德克萨斯州设立第二个“比特币大使馆”，目的是推动与比特币相关商业和经济交流项目的扩展。

    用心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的同时，除了比特币持仓账户有所浮亏外，萨尔瓦多政府也看到了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以来诸多可以对自己的选择形成正面支持的积极数据。一方面，继去年按期偿还了3.28亿美元的国际债券本息后，今年1月萨尔瓦多又如期清偿了6.67亿美元的国际债务，主流舆论先前预测萨尔瓦多可能违约的结果并未出现；另一方面，按美元计算，2021年萨尔瓦多GDP录得10.8%的惊人涨幅，去年经济增长达到2.8%，而按照IMF的预计，2023年萨尔瓦多GDP将增长2.4%，高于历史平均水平，看得出，萨尔瓦多的经济增长曲线并没有因为比特币的法币化而走坏。

    公正地评价，作为全球加密货币法币化的第一个吃螃蟹者，萨尔瓦多政府的确带有蒙眼狂奔的成分，相比主权货币对应着一国的经济家底、以及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资产从而获得较为稳定的价值支撑，比特币则失去了基础资产的对应，只基于特定的算法，即仅通过大量的计算生产出来，且价格动动与价值变动上极不稳定，以此作为法币难免不让人提心吊胆。另外，作为全球最大规模的加密货币，比特币虽然也有着如同主权货币一样的稀缺性与安全性特征，但如果将其视为一国财力的重要来源，并希望通过参与市场炒作来抬升国家的经济实力，的确又是舍主求次。须知，任何一个国家的家底都只能靠发展实体经济来夯实，主权货币竞争力是建立在经济增长的逻辑基础之上。

    但不得不承认，萨尔瓦多政府在数字资产领域的积极探索也不乏值得肯定的地方。按照布克尔自己的测算，比特币的总量为2100万，如果萨尔瓦多人均持有一枚比特币，等于就是有670万个比特币为萨尔瓦多所有，且只要比特币流通价值的1%流入萨尔瓦多，那么经济就可增长25%。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萨尔瓦多希望通过将比特币当作法币的力量来吸引全球区块链产业资源，比如挖矿产业、矿机产业、中心化交易所、元宇宙产业以及非同质币（NFT）产业等，让萨尔瓦多成为全球的加密货币产业中心，同时抢占到全球数字产业的制高点，对此，我们也可多少看到萨尔瓦多政府的前瞻性眼光。再拿发行Token化债券来说，传统金融市场的债券产品目前并未应用到数字资产领域，但如果萨尔瓦多通过发行比特币债券而探索出了一些有益的经验，包括发行主体的资质要求、监管机构的职责以及第三方信用机构的评价等，未尝也不是对全球债券市场增量建设的一个突破性贡献。

    最后值得关注的是，虽然唱空与否定加密货币法币化的声音绕梁不绝，但人们发现聚拢到萨尔瓦多身边的“朋友圈”在悄悄扩大，比如中非共和国也宣布将比特币定为法定货币，多米尼克推出了加密货币“DMC”并赋予了法定货币的权利，巴拿马以及乌拉圭等国也有类似的立法行为。分析发现，上述国家的经济体量一般不大，内生增长动能较弱，对外部市场尤其是对欧美市场依赖性较强；特别是不少国家还没有自己的独立货币或者自身法定货币稳定性与普及性较差，由此不得不选择美元作为本国法定货币，可与此紧密关联，这些国家也失去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政府调控经济的能力显著边缘化，而且国内民众也经常饱尝由美元传导出的通货膨胀之苦，但如果通过加密货币的应用能让本国经济独立性增强，同时摆脱或者减轻跟随美元波动而来的通货膨胀，倒是它们所共同愿意看到的结果。只是它们先前选择美元作为法定货币但最终还是苦恼不断，如今又将加密货币法币化，此举会给自己带去福音还是不幸，只有时间能够给出答案。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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