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频繁“退群”将影响全球地缘政治格局

    当下金融市场讨论得最热烈的问题，就是中美贸易战。近几个月来，美国政府针对中国频频出台贸易政策，虽然反复谈判磋商，但仍然呈愈演愈烈之势。也因为这个原因，本月国际国内投资者都避险情绪上升，市场波动较大，A股近日更出现大幅调整。

    本文在这里无意去预测中美贸易战的走势、博弈过程和最后的结局。一来这是专家做的事情，二来对于投资者来说，分析的思路框架比具体的细节更加重要。而就思路框架来说，笔者这里正好最近读到两本这方面的优秀著作，在此分享，或许能够给所有关注这个问题的人提供一些启发。

    第一本书，是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教授格雷厄姆·阿利森（GrahamAllison）于去年出版的著作《注定一战》（DestinedForWar）。在这本书中，阿利森教授提出了“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Trap）的概念。修昔底德是一位古希腊历史学家，以一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流传于世。众所周知，发生在公元前五世纪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是围绕古希腊两个城邦斯巴达和雅典之间的战争。当时古希腊最强大的城邦斯巴达，与后来迅速崛起的雅典发生冲突，最终酿成了这场持续近三十年、卷进了所有希腊城邦的战争，直接导致古希腊辉煌的终结。不少研究历史的人认为，这场战争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亲历过这场战争的修昔底德并不这么认为，他在自己的著作中说：“斯巴达对雅典崛起的恐惧让这场战争无法避免。”阿利森教授由此将这种当下强权对崛起力量的恐惧而引发的对抗，称为“修昔底德陷阱”。

    阿利森教授随后在书中系统整理了过去500年历史中发生的16次“修昔底德陷阱”的案例。这其中有12次最终以战争收场（其中包括英法战争、两次世界大战），仅有4次没有发生战争（例如冷战）。而在这4次没有战争的例子中，冲突双方都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妥协和艰苦的自身调整，再加上很多的运气，才最终避免了战争。

    到这里，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中美关系现如今的大背景，其实正是中美关系已经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事实。贸易争端的缘起，绝不仅仅是美国寻求缩小贸易逆差这样具体的经济诉求，归根结底，是美国在紧张中国的崛起威胁到了美国世界霸主的地位。在这个基调下，我们应该对中美关系的未来有清醒的认识。未来的几十年，美国对中国的遏制基本已是美国国内的共识。中美两国发生冲突的领域、数量和频率都会显著上升，远不止贸易一项。而贸易争端本身，也大概率会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反复，难以有快速解决的办法。

    第二本书，是美国地缘政治专家彼得·兹翰（PeterZeihan）的《缺席的超级大国》（TheAbsentSuperpower）。兹翰在这本书中开篇明义的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秩序，是由美国建立的，甚至可以说是美国“贿赂”出来的。这个秩序的基石是自由贸易。任何愿意遵守美国制定的游戏规则的国家都可以跟所有这个秩序之内的其他国家进行自由贸易获利。而美国海军充当世界警察的角色，承诺保障这个秩序内所有国家的安全，这样这些国家就不再需要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互相发生冲突，也不再对美国构成威胁。在冷战时期，美国的这个战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随着苏联的分崩瓦解，美国主导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从美国的盟友，扩展到所有愿意遵守规则的国家，包括后来加入WTO的中国。由此世界全面进入了一段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繁荣时期。世界GDP增长了十倍，全球人口增加了三倍。这个体系也成就了很多国家，德国、韩国成为世界出口大国，甚至俄罗斯也加入其中把石油卖给全世界，当然还有依此迅速崛起的中国。美国政治学家福山曾经提过一个词，叫做“历史的终结”。不夸张的说，战后的世界秩序像极了福山想象中的历史的终结，似乎再也不会有第二种秩序出现。用兹翰的话说：“这个世界已经习惯了美国为了全球的利益继续运作维持这个系统，且不求任何回报。”

    但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美国态度在悄悄地发生变化。美国对国际事务似乎慢慢地失去了兴趣，频繁“退群”，民粹主义、单边主义和孤立主义抬头。特朗普的当选本身，以及他的执政风格就是这些变化的一个集中体现。美国的政策中心，开始转移到特朗普的竞选口号说的“美国第一”（AmericaFirst）。美国开始频繁退出各种国际组织和条约，频繁与世界各国产生贸易摩擦。兹翰认为，这只是世界格局巨变的开始。在美国通过页岩技术革命实现能源自给自足之后，美国连最后一点参与到国际事务中的动力都没有了。而美国一旦退出自己建立的全球政治格局，各个地区的一些内部矛盾也会开始激化和显露出来。那个我们习以为常的战后世界地缘政治格局，似乎正在经历一个巨大的拐点。

    做这些脑洞大开的思考对投资者很有意义。中美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其各自政治经济政策的变化，合作竞争模式的改变，都对全球格局有重大影响。即便再专注基本面为主的投资哲学，也不能完全忽视这些宏观层面的因素，毕竟宏观因素也是决定基本面的一个方面。目前来看，美国对中国的遏制，以及美国从战后世界体系的退出大概率是未来几十年世界的两大主旋律。思考这些问题，有助于投资者对全球宏观局势形成一个分析思考框架，跳出当前的一个个具体事件，看到背后的规律，以及更宏大的世界格局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