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英反思录：实控人的“完美人生”是如何滑落的

    ■本报记者谢若琳

    对于许多恺英网络的股东而言，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概括2019年的股市生涯，恐怕是“崩塌”。产品断档、业绩变脸、高管相继被抓，恺英网络的“雷”一个接着一个。随之跌落谷底的，还有公司80后实控人王悦的“完美人生”。

    那么，公司下一步计划如何做，能否绝地重生？8月14日，恺英网络公关部告诉《证券日报》记者，“现阶段是半年报窗口期，公司不接受任何采访。”

    8月26日晚间，恺英网络发布半年报，上半年公司收入10.5亿元，同比下滑4.89%；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4646.25万元，同比大幅下滑87.48%。公司表示，从2018年3月份开始，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对国产网络游戏进行总量调控，虽然2018年12月份游戏版号恢复审批，但是相关调控力度已超出预期，目前审核仍很严格，导致部分产品积压，新产品未能如期上线盈利。而游戏本身具有一定的生命周期，部分游戏出现收入下滑迹象，导致报告期内游戏业务收入未达预期。

    8月27日，《证券日报》记者再次联系公司，恺英网络方面表示，“具体的信息可以参考半年报相关内容。现阶段我们还是不接受采访。

    踩上风口

    王悦生于1983年5月份，江苏苏州昆山人，2001年至2005年期间就读于长安大学水文与水资源专业，读书期间做过个人网站开发。毕业后，加入初创社交网站51.com，负责网络游戏业务，几年后独立创业。

    比王悦年长一岁的校友冯显超是其创业过程中举足轻重的朋友。2008年10月份，冯显超、钱华出资成立上海恺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分别为10%、90%。次年8月份，钱华将股份全部转让给王悦、冯显超。转让之后，王悦持股62.5%、冯显超持股37.5%。

    “当时社交小游戏特别火，类似‘偷菜’‘抢车位’那种，王悦迅速嗅到了商机，凭借社交游戏赚得第一桶金。”一位接近王悦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王悦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商业眼光很准，在公司上市前，人生就像开挂了一样，产品虽然不算多，但爆款的命中率极高。

    决定王悦游戏人生的三款作品分别是《摩天大楼》《蜀山传奇》和《全民奇迹》。其中，《摩天大楼》是恺英网络发家的拳头产品，作为风靡一时的社交小游戏，其为王悦赚得第一桶金，同时奠定了恺英与腾讯开放平台的深度合作关系。

    通过腾讯朋友网的导流，恺英网络研发的游戏获得海量注册用户，游戏流水实现爆发式增长。2010年，恺英网络研发的《捕鱼大亨》被腾讯选为应用之星，日活跃用户数达百万，注册用户超过3000万。

    此后，恺英网络开始转变经营方向，借着页游的风口收割红利。2012年，恺英网络研发的《蜀山传奇》大受欢迎，上线3个月，注册用户即破千万，多台服务器全线飘红，被业内誉为“页游四大名著之一”。

    实际上，《蜀山传奇》等同期作品赶上了国内页游最后的巅峰时代。2013年中国手机游戏市场规模达到122.5亿元，同比增长108.7%，从此游戏行业主要市场向移动端转移。艾媒咨询分析认为，2013年是手机游戏井喷的一年。手机游戏用户会在睡觉前、无聊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和工作学习间隙玩手机游戏，玩游戏时间碎片化现象非常明显。

    “在手游时代，恺英走的非常艰难，是那一批页游公司中转型最慢的。在这个关键时期，在零一创投合伙人赵勇的推动下，恺英网络投资天马时空，拿下天马时空《全民奇迹MU》独家代理权。”一位业内资深分析师在接受《证券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从此恺英网络的流水一骑绝尘。

    资料显示，《全民奇迹》是天马时空于2013年7月份立项的产品，2014年8月份宣布由恺英网络进行全球独家代理。2014年10月份正式登陆恺英旗下XY苹果助手，2014年12月份正式登陆安卓平台和AppStore，当月充值总流水突破2亿元。

    《全民奇迹》这款游戏的火爆，真正推动了恺英网络上市。

    青年富豪

    2015年前后，游戏企业借壳上市成为一时盛景。游族网络、三七互娱、游久游戏都是在那一时期登陆A股市场的。

    恺英网络也赶上这股潮流。2015年4月份，泰亚股份公告称，恺英网络将作价63亿元，通过资产置换、发行股份及股权转让等一系列交易，借壳上市。

    4月17日，泰亚股份复牌，受到资本热捧，连续走出12个涨停板，公司股价从4.73元/股最高冲击到23.15元/股（前复权），涨幅近490%。

    彼时，恺英网络承诺，在2015年-2017年的扣非净利润分别不低于4.6亿元、5.7亿元、7亿元。若此次重组无法在2015年度内完成，则业绩承诺人同意延长利润补偿期至2018年，且2018年度承诺扣非净利润不低于8.1亿元。

    2016年1月份，恺英网络借壳完成，王悦成为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同年，王悦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以70亿元身家登上“胡润富豪榜”，排名第516位，被称为“白手起家的中国最年轻富豪”。

    从数据来看，上市前恺英网络的业绩增速斐然。2012年至2014年，公司分别实现营业收入2.08亿元、4.09亿元、7.28亿元；净利润分别为2506.79万元、3392.07万元和6254.12万元。

    必须强调，高速增长背后的主要力量就是《全民奇迹》。在2015年5月份的重组方案中，公司明确表示“恺英网络预测期内收入对《全民奇迹》依赖较大的风险”。由于《全民奇迹》收入实现快速增长，2015年公司多移动网络游戏收入占游戏产品的收入比重已经达到71.24%。

    2016年，《全面奇迹》继续保持增长势头，累计注册用户超1.8亿人次，累计流水收入突破62亿元。2017年，《全民奇迹》累计流水已经突破75亿元。

    “游戏产品周期性明确，再火的作品也就是4年-5年，8年左右就已经到头了，所以公司可以凭借一部爆款作品‘吃’一阵子，但不能‘吃’一辈子。”一位互联网行业分析师告诉记者，《全民奇迹》上线后恺英网络迅速上市，此后作品水平明显下滑。

    疯狂扩张

    恺英网络上市后不久，便开启了一轮大肆扩张。

    “恺英内部分成很多小事业群，相当于独立的子公司，自负盈亏。每个事业群都独立推进一个项目，游戏研发、渠道、流量平台，什么都做，但是并没有集公司全力去推某一款产品，爆款就出现了断档。好作品都是买来的。”一位恺英网络前高管在接受《证券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比如《蓝月传奇》就是浙江盛和出的。

    2016年6月份，恺英网络借壳完成不到半年，就宣布以2亿元的价格，收购浙江盛和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浙江盛和）20%的股权。值得注意的是，截至2015年年底，浙江盛和的净资产为-319.23万元，截至2016年5月31日，其净资产仅为4904.17万元。

    彼时双方约定，如果2016年浙江盛和的净利润不低于8000万元，恺英网络将收购浙江盛和剩余80%的股权。这80%股权的价格将为25.2亿元。半年不到，恺英网络给浙江盛和开出的价码增长了315%。

    2016年，浙江盛和净利润8997.76万元，完成了这一年的对赌目标。2017年7月26日，恺英网络董事会会议审议通过，公司以16.065亿元的价格，收购浙江盛和股东金丹良的51%股权。

    根据约定，金丹良应该在股权转让款到位后，于2017年12月31日前，斥7.5亿元购买恺英网络上市非限售流通股。

    “这个操作很有意思，一般企业并购时，涉及股权方面会采用增发，或者现金加股权的形式，恺英网络这种用现金交易，然后再要求对方去增持上市公司股份的情况比较少见，其中一个因素应该是为了维持二级市场的股价。”一位不愿具名的财务分析师认为。

    同样的操作，在2018年再次上演。2018年，恺英网络宣布将以10.64亿元现金收购浙江九翎70%股权。彼时，这家估值15.2亿元的公司成立刚满一年，主要产品为H5游戏《传奇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恺英网络收购案公布前不久，A股另一家上市公司众应互联曾与浙江九翎签订过《收购意向协议书》，当时浙江九翎名为杭州九翎，2018年4月份，众应互联终止收购，理由之一是杭州九翎的“财务数据核查仍需较长时间”。

    随后，杭州九翎更名为浙江九翎，被恺英网络“接盘”。同样，双方约定，恺英网络的10.64亿元收购款，将有近一半资金，用于浙江九翎原股东增持恺英网络股票。

    高管“爆雷”

    “恺英内部有两派，一边是跟着王悦创业时的元老人物，一边是上市后新晋的广东高管们，随着公司不断发展，后者的地位越来越高，初创团队逐渐流失。”上述恺英网络前高管告诉记者，有的是财富自由飘起来了，有的是不满公司现状离开的。

    Wind数据显示，2018年以来，包括王悦、冯显超在内的20位高管离职。其中，引发关注的还是实际控制人王悦失联事件。今年3月29日晚，恺英网络发布公告称，王悦已失联，公司并不知道其失联的具体原因。

    蹊跷的是，3月18日，在恺英网络的临时股东大会上，王悦刚刚被选为新一届的董事。同日，金锋代替王悦，当选公司董事长。8天后，他却“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董事，辞职后将不再担任公司任何职务”，随之失联。

    “当时感觉特别突然，因为内部各个事业群好几条线都在推进，尤其是区块链项目刚刚并入，是王悦亲自抓的一个内容，还有‘五条’资讯平台也在进行，突然就听说老板失联了，现在回顾整个事件，就像是预谋好的一样。”一位恺英网络离职员工在接受《证券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王悦失联，引爆了恺英网络埋藏已久的雷。

    4月24日，恺英网络公告称，收到公司副总经理冯显超家属的通知，冯显超因涉嫌个人经济犯罪正在接受公安机关调查；5月6日，公司收到王悦家属送交的《告知函》，其家属称近日收到上海市公安局的《拘留通知书》，王悦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被上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5月20日，公司公告称，公司董事、总经理兼财务总监陈永聪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正在接受公安机关调查；5月28日公告显示，上海市公安局工作人员对公司办公场所进行了搜查，并出具了《扣押决定书》。

    根据《扣押决定书》，上海市公安局在侦查操纵证券市场案件中，发现公司持有的部分财物和文件可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决定对公司及全资子公司上海恺英与上海悦腾的部分财务凭证、一台办公电脑及部分内部控制文件进行扣押。

    6月5日，监事及监事会主席林彬辞职；6月19日，公司收到董事、总经理兼财务总监陈永聪的家属通知，陈永聪因涉嫌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被上海市公安局正式逮捕；7月24日，公司收到林彬家属的《通知函》，林彬因涉嫌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被上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业绩变脸

    伴随着高层崩塌，恺英网络在注入上市公司3年后，高速疾驰的收入表现戛然而止。2018年，恺英网络实现营业收入22.84亿元，同比下降27.13%;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74亿元，同比下降89.17%。

    恺英网络表示，业绩下滑的主要原因有三点：第一，公司于2017年运营的游戏产品于2018年进入正常的营收下降阶段；受游戏版号暂停发放的影响，公司未能于2018年享受新游戏产品上线带来的收益补充；第二，根据《企业会计准则》及公司相关会计制度，结合公司长期股权投资和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现状和应收账款可回收性，部分资产存在减值迹象，预计本来可收回金额低于账面价值，依据谨慎性原则，公司各项资产减值准备增加；第三，因游戏行业监管政策收紧和版号审批不确定因素以及对当前市场情况的判断，经中联国际评估咨询有限公司评估，计提部分商誉减值准备。

    情况并没有好转。2019年上半年，公司预计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4500万元至6750万元，比上年同期下降82%-88%。而此前公司曾公告称，预计上半年净利润为1.1亿元至1.65亿元。

    恺英网络表示，业绩变化的原因在于，报告期内公司游戏业务未达预期及部分产品上线延期导致游戏业务收入减少；二季度公司子公司彩虹马公司积极拓展海外市场、加大海外市场投入，与原预计盈利相比影响归母净利润2500万元左右；二季度相关诉讼仲裁案件影响净利润3500万元左右。

    然而，上述离职高管认为，恺英网络的问题是积年累月造成的。“大部分游戏公司在上市后，还能保证游戏数量和质量，起码一年能推出一款业内叫得上名头来的作品，比如三七互娱有《少年三国志》、游族网络有《权利的游戏》，而恺英网络没有接档的内容。完全是靠一款游戏做好流水后‘吃’到上市，然后依靠并购维持业绩，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这位高管对内幕交易的话题闭口不言，但恺英网络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不仅仅是业绩压力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