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要以学术关怀为引领——访中国艺术品市场资深专家蒋再鸣

    编者按：

    随着中国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中国艺术品市场市也迅速崛起，艺术品投资成为人们越来越关注的焦点之一。蒋再鸣先生是中国艺术品市场资深专家、收藏家，现为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曾任中国嘉德拍卖（香港）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同时还是书法家和独立策展人，策划过很多颇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展。拥有多重身份的他，其收藏之路是怎样展开的？他对艺术品投资市场又是如何看待的？以下是他的精彩分享。

    宋建华：蒋先生您好！您从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书画收藏，是资深藏家，请谈谈您的收藏经历，您觉得哪些领域的艺术品更能吸引您的目光？

    蒋再鸣：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我曾从事广告、装潢之类的生意，因为爱好艺术，从裱画师傅或画家本人手中购买过一些书画作品，这算是我收藏生涯的起步阶段。

    当时拍卖业和画廊业还没兴起，尚且有捡漏的机会。至九十年代中期，我移居中国香港，香港国际化的艺术、商业氛围，使我对艺术品投资的理念得到提升，这里开放的环境打开了我的一些视野，而艺术品的投资与收藏由此也成为我终生追求的志业。

    我对艺术品的投资与收藏，并非单纯追求商业价值，而更倾心于艺术品本身的魅力。我对艺术品产生的过程始终葆有好奇，各大拍卖会的预展和各类艺术品展，琳琅满目又良莠不齐，是锻炼我眼力的最佳之所，优秀与肤浅的展品时时刺激着我的内心，多年浸润其中，在艺术品的收藏与投资之间，寻找到了一个适合我的平衡点，这个“点”对我很重要。

    对于古代书画的收藏，我比较青睐明清书画作品。一方面是因为明清书画比宋元书画容易得到，可参照、比对的资料相对比较多；另一方面，我对民国风物也颇感兴趣。历史传承要环环相扣，不能厚古薄今，断章取义。做学问也好，研究也罢，都要以一个“T”字型的方式展开。“T”字的横线越长，就意味着知识面越宽广；触类旁通，竖线才可能走向深邃。

    大家都知道，傅山、王铎、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等明末书家，在明清“易帜”的改朝换代之际，他们为了疏解精神上的苦闷，获得心灵上慰籍与救赎，所以他们的书法才那么放旷而练达，充满了自由浪漫的精神。而在这几位大书法家周围，还聚集着一批相当活跃的艺术家，他们同样值得我们去研究。在我看来，晚明清初时期的书法，应是中国书法史上最后的辉煌。

    宋建华：您本身也是很有成就的书画家，作品曾三次入选国展，书法家王镛先生是您的老师。据我了解，您小时候就见过沙孟海、陆俨少先生，并与他们相处十余载，在您从师的经历中都有哪些难忘的记忆？

    蒋再鸣：我年轻时，确实有机会出入沙老、陆老之府，我不敢说自己受业于两位老人，但与二老确实是颇为投契的忘年之交。

    沙老、陆老的学问淹贯，艺术深湛，而他们的治学态度和人格风骨则对我影响尤其深刻。忆昔80年代，两位老人都是在家中为研究生授课，我偶尔能聆听教音，所闻见者，往往受益至今。沙、陆二老，对我来说，就是两座大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我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我对两位老人的感情和感念。

    宋建华：鉴定与收藏是分不开的，您在这方面是如何来不断提高自己的鉴赏力的？

    蒋再鸣：最初学习书画鉴定是出于一探究竟的心理，“爱好是最好的老师”，唯从内心深深爱之，才会废寝忘食地去钻研。少时的我好奇心强，但有闲暇，便带着干粮和水壶，骑自行车去浙江博物馆看画。

    后来又有机会走访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并参与和组织艺术品的拍卖会，眼界既开，鉴赏力随之渐渐提高，我觉得学习书画鉴定，多看实物是最重要的一环，对有兴趣的作品，最好能有机会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看得多了，记得多了，再看相似的作品，就会得到一种“如见故人”的感觉。

    比如我们相处久了，我听见你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鉴定书画的真伪也是这个道理。多看是至关重要的前提，多记是辅助手段，多多比较又是不断进步的阶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取向，我喜欢自然、天然、率性、真实的作品，最讨厌做作和花哨。

    宋建华：对于普通的书画爱好者，如果想介入书画收藏，收藏什么样的作品更有价值？虽然收藏艺术品的目的不完全是为了投资，但好的经典性的艺术品会带来很好的回报，可以这样认为吗？

    蒋再鸣：收藏一定要坚持以学术关怀为引领，即收藏之妙在于要用学术的眼光来筛选收藏品，收藏最忌讳“以耳代目”，尤其是在面对当代书画家作品的时候。

    例如，开现代大写意画派新气象的吴昌硕，晚年变法臻于山水画创作化境的黄宾虹以及强调霸悍之美，构成之美的潘天寿等，他们的作品借古开今，生意盎然，其学术价值毋庸置疑，与现在收藏市场上许多所谓的大师相比，他们的作品显见更有生命力。

    弘一大师说“老实念佛”，我也要说我是“老实收藏”，一味投机是取不得巧的。艺术品收藏是大学问，包罗万象且深不可测。此外，收藏同市场密切关联，市场也是一门独立的学问，也需要潜心研究，理性把握。总之，收藏、市场两者既关乎眼界、学养，又关乎时机、勇气。

    宋建华：您如何看待中国的艺术品投资市场？国内很多高校都开设了艺术市场管理专业，但目前都没有完善的教学体系，您对此有什么好的理念和建议？

    蒋再鸣：中国真正的艺术品市场是以拍卖业及画廊业的逐渐发展而兴起的。改革开放之前，所有艺术品交易都在国营老字号画店和文物公司里进行，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艺术品才被视为一种特殊商品，并流通于艺术市场。

    与其他商品相同的是，艺术品也具备普通商品的基本属性；不同的是，艺术品的使用价值主要体现在精神层面，而不只是体现物质层面。艺术品的主要功能是满足人们的某种审美需要和精神需要，在我个人的价值取向中，它的精神价值永远高于物质价值。

    随着国民经济的不断增长和人们投资意识的提高，艺术品也越来越多的被当做一种商品来交易，成为一种有效投资的方式，而且具有越来越明显的金融化趋势。尤其是以八零后、九零后为代表的“当代艺术”藏家群体，他们无论是对作品的学术内涵，还是对作品的市场价格都有明确的判断，他们的早熟，不容小觑，所以我对艺术市场的未来是比较乐观的。

    2011年以来，全球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呈现出波动增长态势，2020年在疫情的影响下，全球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虽然减少了上百亿美元，为近年最低值，但从今年春天的几场拍卖观望，明显呈现出强势复苏的迹象。

    由于艺术品市场的需求，各大艺术院校开设了艺术品管理专业，这也是为艺术品市场提供专业工作人员，开辟了一条重要的人才输送渠道。但这一新兴的专业不能纸上谈兵，需要有实践经验，关于这一点，全国各个高校的艺术品管理专业都缺乏有效的课程设置，也包括专门的师资力量。艺术品管理专业的高等教育，任重道远，需要业内外人士共同努力构建，庶几才有开花结果的可能。（文/宋建华 图/蒋再鸣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