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深圳的我 在等你回来

    “来了就是深圳人”，在这个城市呆得越长，就越能感受到这句话的力量。

    我是深圳的留守者。这个春节，媒体报道说，有700万人次离深。

    过了腊八，很多店铺陆续开始关门。与此同时，工厂停工了，工地上只剩下一两个看守挖掘机的人。回家过年，多么理直气壮，谁也挡不住。

    与空空的城市相对应的，是拥挤在出城高速上的汽车，是火车站里长长的候车队伍。他们是过客，是谋生的旅行者。即便已经定居于此，孩子在这里上学，终究还是要“回家”的。那是他们一辈子的远方。

    大年三十的上午，我在树下看到一个清扫落叶的老年妇女，用手机给她拍了两张照片，对她说“感谢你的劳动”。她笑了，对我说，过年好。

    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笑，陌生的人也会彼此打招呼。迎面走来的那个人，突然对你做出一个友善的表情，也不觉得突兀。大家都知道，过年了嘛。

    那些笑在他们身体里生发出来，漾到脸上。平时大家若揣着这种心态，把每一天都当成过年，生活是不是就会有太多不一样？

    平时他们的笑藏到哪儿去了呢？

    剩下的人们在安享这种安静，可以到深南大道上飙车，到深圳湾去散步。宽阔的道路，想怎么走怎么走。

    而看到空空的楼群站在道路的两侧，也会不由自主地想，都说深圳房价高，如果离开的人不回来了，房子还有人买吗？

    深圳像一个充满了危机感的富翁。他腰缠万贯，但他不愿意其他人离他而去。他的快递员，外卖小哥，他的清洁工，他的厨师，他的汽车修配工，他的保安，缺一不可。他俯下身来，靠近他们，把裤兜里的物品分一些给他们。

    其实，富翁的钱还不是这些人给他挣来的？

    互相感念，更容易落实到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这个人和那个人轻轻松松就成了朋友。

    城市空空荡荡，留守者相互珍惜，并等待着离开者归来。谁是这个城市呢？当然是这个城市里的人。新来的人慢慢被这个城市的气质同化。逐渐老去的人开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每个人都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他们一个个勾连在一起，就是这一座城市。

    ‘过几年，再过几年，我就回去了’。这句话有可能是每一个人刚来深圳时，谈及未来最爱说的一句话。但慢慢地你发现，你回不去了。因为你爱上了这座城市。

    她那么神奇，她不问你的出身、学历，不会鄙视你家庭条件，她只看你是否努力、奋斗。

    面对着一直念念不忘的故乡，以及一直恨恨地想逃离的深圳，我们还是留下来了。

    坚守在深圳、奋斗在深圳的人们。

    “全世界只有一个深圳，年后，我们深圳见！”

    一个年轻人在留言中说，在微信看到上面这段话，他哭得稀里哗啦。

    知乎网友麦客的一段话：“除夕那天晚上，微博上北京人在感叹外地人走了路上多么通畅。上海人在秀外地人走了路上多么干净。深圳市政府的微博上发了一段路况视频配上文字：过去一年这里留下了你的泪水和汗水，城市空了，心不能空，深圳等你回来。顿时心中1万只羊驼奔腾而过，感慨当初选择来深圳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而那些离开者，那个已经沉溺于乡情的人，在故乡饭桌上举起筷子的人，忽然打了个喷嚏，是谁在念叨自己？

    也许是深圳。

    深圳是谁？我在深圳又买不起房子，工资那么低，工作那么辛苦。深圳跟我有什么关系，到哪里还不是漂泊？这样发狠地想着，忽然心里就沉甸甸的。

    “来了就是深圳人”，最初看到这几个字，惶惶的心跳平静下来，但还是有所犹疑。在这个城市呆得越长，就越感受到这句话的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像拳头一样，可以捶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泼出去的水，也都能重新聚拢。他们湿润一下外面的土地，然后匆匆归来，让这个城市刚刚缓下来的脚步，回归到自己应有的速度。